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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凌羊 来源：晏凌羊（ID：qiushan08） 01 早上刷到一个视频，说的是一个丈夫照顾植物人妻子三年，但后来承受不住了，丢下妻子和两个儿子轻生了。 这个视频看得我很是唏嘘，但视频下方居然还有人评论： 是他想不开，怪不得别人。 写出这种评论的人，可能根本没有照顾过病人的经历，更何况是植物人。我所认识的、照顾失能病人的人，能撑过一年的，都算是很牛的了。照顾失能病人，只是六个字，我们说出来只需要两秒钟，我们打这六个字只需要三四秒。 但是，只有真正照顾过的人，才知道这六个字里，包含了多少心酸苦楚。绝大多数人，面对别人的这种不幸，只会“站着不腰疼”，因为他们自己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想当然”。我们平日里每天梳洗自己都觉得很烦，更何况你还得去照顾另一个啥也不会做的人。你得帮对方擦洗身体、翻身、喂饭、把屎把尿，而对方只具备人的本能，不具备人的思维和意识。你的所有工作，得不到对方任何正面的反馈。病人二十四小时离不开人，你就得24小时守着，其他啥也干不了。这是比拧螺丝更加枯燥、乏味、繁重的工作，而且，是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很多儿女照顾这样的失能父母，是坚持不下去的。 这个丈夫能照顾妻子三年，还得赚钱养家，照顾两个儿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现实生活中，能照顾失能病人很多年的，往往是父母（ 不是，主要是母亲 ）对儿女。新闻中的这个丈夫，或许觉得：轻生，对自己才是解脱。 他做不到抛弃别人，但自己又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不幸和劫难，最终选择了抛弃自己。他自己也说，他不想有下辈子，因为太辛苦了。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他，很遗憾在他去世以后我们才注意到他，只能祈愿他真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下辈子”。众生皆苦，总有一些劫难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了的。我以前反对安乐死，是因为这种制度可能会滋生很多谋杀。现在？我觉得，如果监管足够严格，“安乐死”是不是可以成为一种人道主义关怀呢？科技水平已经到位，但人类的伦理困境，真的好难解决。 02 人这辈子可能会面临的伦理困境，真的挺多的。比如，家人得了重病，但是还想活下去，你再治下去的话，其他活着的家人就会陷入贫困的沼泽地，再难上岸。治或不治，你的心都难安（ 要是自己得病了还好了 ）。比如，见到一个面临死亡危险的人向你发出求助。 你救，可能自己会有死掉的风险；不救，对方看着你那种眼神，可能会成为你的噩梦。还比如，像电影《唐山大地震》里的母亲一样，废墟压住了两个孩子，只能救一个，另一个必死无疑，你选谁？选谁都会内疚一辈子。又比如，对你好了一辈子的亲人，其实是个沾了一手血债的杀人犯。窝藏包庇吧？良心不安。举报吧？也良心不安。这种问题吵了几千年了，没有标准答案。自私的人倒挺好的，选让自己最痛快的那条路就成。 只是，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受这种精神折磨，所以，他们只能指望自己别遇上这种事，因为遇不上，就不必选择。我有个朋友很夸张，她说她最怕面对的伦理困境是：某一天，四下无人，她捡到一个带残疾的弃婴。我说，正常操作是先报警，由警方办理弃婴移交福利机构事宜，因为福利机构不接收其他单位或个人送去的婴儿。她回答： “可是，即使这么操作了，我依然会觉得我对那个弃婴负有责任。能跟TA以这种方式遇上，是天意。如果我领养TA，TA肯定比在福利院过得好。可是，让我领养一个带残疾的婴儿，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我说，如果你不发现TA，TA可能会死，你已经救了Ta一命了啊。她说，那我还是希望自己一辈子都遇不上这种事。 03 普通家庭面对家人得了治愈率低又很耗钱的疾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估计只有局中人明白。 外人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每天一睁眼就花出去一万却没什么进账，而家人承受了化疗痛苦却依然治愈无望的焦灼，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有个朋友，因为孩子得了白血病，直接辞掉了工作全力陪护（因为请护工的钱远超过了TA的收入）。 治了几年，一套房子没有了，车也卖掉了，全家搬进了出租屋，后来孩子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了。人到中年，他们夫妻俩一穷二白，欠了二十来万的债，经济状况跟刚毕业的大学生差不多，但负担却比年轻人重很多。两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将近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半……我说，你真伟大。 他跟我说，白血病也分很多种，他没法想象如果孩子得的是复发率高、治愈率低的那几种病，他和妻子会怎样。也许真的就放弃了。也正是因为亲历过治疗白血病人的痛苦，他从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为何放弃给家人治疗，特别是那种家庭收入原本就不高且已经耗尽钱财甚至举债全力救治但病人的治愈率依然低的情况。 他说，有些东西，非亲历不能明白。指责别人或是代入别人的情境想象一下是很容易的，但自己承受起来是另外一回事。对了，我这个朋友，孩子得病前，夫妻俩税前年收入大概六十万。 前一段视频里的父亲母亲，可能挣不到这个数。 他们已经为了救治女儿花了七八十万，举债四十万，再欠下去估计连他们自己都怕了…… 如果家庭收入主要靠父亲，还债主要靠父亲，父亲觉得自己都要崩溃、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可能会有过激言语（ 当孩子面说那样的话还打人当然不对 ），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借了钱不打算还，当然可以无限借下去，但如果治疗是个无底洞，他们又没有还得上的可能，那些借钱给他们的人也挺无辜的。 站在人道主义角度，爱病人的家人定然是希望全力以赴救治的，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哪怕倾家荡产，哪怕负债负到自己根本背负不动…… 于是，母亲扮演了好人角色，主张放弃治疗的父亲则成了“罪人”。 但是，站在比较理性的角度，也会有一些家属会站在债主和其他家人的角度去考虑下问题： “人家雪中送炭帮了我，我还不上怎么办？我还有另外一个孩子，我还有父母，自己，我们还要生活下去，我们也是人，我需要做个取舍和平衡……”这就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伦理困境。还有一个问题，很多疾病的治疗的过程对于病人来说其实也很痛苦。 倘若治愈率低、过程很受罪，我觉得也挺不人道的。 如果是我自己得了这样的病，我宁愿家人把治病的钱拿来带我四处走走，生命里最后一段时间真不愿意在医院插着各种管子打着各种昂贵的药水度过了。 我也希望我走了以后，家人不陷入赤贫状态，不必用下半辈子还为我治病欠下的债。看别人放弃救治得了重病难愈的亲人就说风凉话的，还不如身体力行给人家钱捐哪怕一块钱。 众生皆苦，别老在网上当道德法官，多自省，也对别人多点体谅吧。-END-本文来源：晏凌羊，80后，2001年云南省高考某市文科状元，在广州生活的单亲妈妈，从体制内离职创业的小白。著有情感畅销书《愿你放得下过往，配得起将来》《愿你有征途，也有退路》，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qiushan08，如需转载、授权请与作者本人联系。